名单出来了,《群众卫生报》的老戴排在了第一。他原是省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,到厅里来当主编有好几年了。我排在第五,我觉得这种安排很好,老戴不是什么官,排了第一,别人要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。当天晚上老戴的妻子到我家来,一进门就说:“老戴在家里说新班子好,池厅长好,不然他哪能排得上,还别说排在前面了。”她又跟董柳在一边嘀嘀咕咕好一会,去了。
选房那天我没到场,是董柳去的。回来她告诉我,还是选到了三楼东头的那一套。我简直不相信,问老戴选的是哪一套?她说是二楼西头。我忽然醒悟了,还有另一只手在安排。我说:“那天你跟老戴夫人都说了什么?她让了你,还让了厅里几个人,连厅里几个人都让了你,有什么意思!”董柳说:“人家不选我有什么办法?人家主动提出来,我也没说我一定要哪一套。她问我哪一套最好,我总可以说吧。”我说:“这是一场戏,你就是导演。”她几乎要哭了说:“我没导,我也没演,我说自己最喜欢哪一套那也是实事求是,我不会撒谎,我还没学会,要我说违心的话我也说不出!党不是要求我们实事求是吗?”
在深秋时分我搬进了新居,房子的装修和布置都是董柳去弄的,我基本没管。房子里全部铺的吉象牌地板,家具也全部换过了,电视机换成了日本松下牌的家庭影院。据董柳说,总共花了近二十万块钱,光地板的材料就去了三万多,如果是别人,还要多花几万块钱。有谁在其中帮了忙,我也懒得问了,但我知道用不了多久,这些人就会冒出来,求你办件什么事。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法则,只是我不必用自己的东西作为回报罢了。搬家那天是星期六,来了好几个人帮董柳安排。到下午人都去了,房子里变得非常安静。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照着,似乎是一个初春的日子。房前的树枝光秃秃伸向天空,一丝暖风吹了进来。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,安静不真实,房子不真实,连我自己也不真实。一时间我觉得自己飘在虚幻之中,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。一切都与十四年前我来到这个大院时设想的不同,不可能的事情都可能了,但可能的事情都没有成为可能。为什么会这样?我自己也想不明白。我得重新认识自己,这并不容易。八年前我刚进入圈子的时候,我给自己带上了面具,那时我对自己说,我不过是为了上去做点事而不得不如此罢了,那时我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的好处送到眼前来。戴了面具的我不是真实的我,真实的我是大山深处三山坳村的一个平民,是揣着几块钱去搞乡村调查的那个学生。可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虚假与真实竟换了位置,真真假假混沌一片也分不清了。坐在厅长的位子上我没了面具感,反而是到湖区去慰问灾民时就像戴了面具。
这天下班的时候,在办公楼前我看见了小蔡,他站在公布栏前,眼皮往上挑了一下。我知道他可能有什么事要找我,我现在对人的动作神态的观察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了。我正与冯其乐说着话,小蔡没有过来,我想他是想找我单独谈。果然晚上八点钟小蔡打了电话来,说有事情找我汇报。我想,哪怕是汇报吧,也不能说想汇报就汇报的,时间得由我来定。我说:“今天晚了,明天上午你到办公室来找我。”他连声说好。话说完了我故意拿着话筒不放,他那边也不敢先放下。持续了有十几秒钟,他在那边怯怯地说:“还有什么指示吗,池厅长?”我不回答就把话筒放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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